近报 -19版:人物-2018年05月25日

　　天才指挥家”舟舟:从盛名到低谷

　　舟舟曾被誉为“天才指挥家”、励志偶像,人气最旺时每年演出168场,曾受邀前往多个国家演出。但如今,舟舟已逐渐淡出公众视线,父子俩如今蜗居在深圳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间内,鲜有演出机会。
　　父子蜗居20平米小屋
　　今年40岁的舟舟跟当年相比,足足胖了一圈。他生活很规律,每天吃完午饭便休息。他喜欢喝可乐,吃鸡腿,也爱吃薯片等零食。胡厚培担心过于肥胖的体型不利于儿子的演出,所以太过油腻的东西不让儿子吃。他甚至给舟舟买了台跑步机,但舟舟对跑步完全没兴趣,他只能作罢。舟舟患有唐氏综合症,唐氏综合征患者寿命会比正常人短,胡厚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剩下的时间里,尽力照顾儿子。“什么都不让他吃,又不忍心。”
　　最近几年,胡厚培明显感觉到舟舟的身体大不如前,衰老在加快,给儿子理发时,他发现舟舟耳鬓有了白发。
　　2016年12月,舟舟和深圳点亮生命残疾人艺术团签约。艺术团分给他们一间20平方米的屋子,里面有两张床、一张破旧的沙发和一台电视机,父子俩吃饭、睡觉、排练都在这间屋子。
　　但胡厚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在他看来,艺术团目前还没有能力为舟舟打造一支乐队,而没有乐队,舟舟不乐意上台。但眼下,为了能让舟舟在这个集体里生活,他必须让步。因为舟舟喜欢集体生活。
因患肺癌来深圳治病
　　没有人知道,舟舟之所以来到深圳,是因为他身患肺癌,到深圳来治病。2016年11月,舟舟在北京被查出患有肺癌,体内有一个鸡蛋般大小的肿瘤,来到深圳后经过10个多月的治疗,舟舟身上的肿瘤消失了。舟舟死里逃生,但仍身患滑膜炎、肠胃病和痛风。自从1999年初舟舟“出道”以来,胡厚培就成了“跟班”,集经纪人、保姆于一身。
　　点亮生命残疾人艺术团内演员共50多人,包括聋哑人、肢体残疾人,智障演员只有舟舟一人。每天上午8点多,团员们开始排练时,舟舟就踱着步子出现在排练厅,像领导一样,“谁的动作不到位,他都一一指出”。
　　点亮生命残疾人艺术团负责人并不讳言和舟舟签约是看中了他的明星效应,他说,艺术团一场表演的报酬是3万元,而请一支60人的乐队起码要花费5万元,所以舟舟的不少演出都没有乐队,而没有乐队,舟舟在台上兴致并不高。
　　　胡厚培说,去年舟舟演出总共5场,而且都是不赚钱的公益活动。今年至今,有乐队供他指挥的演出一场也没有。舟舟的演出对场地要求也很高,能谈成合作的不多。
　　据他介绍,艺术团现在经常会带舟舟参加一些慈善、公益活动,有时还要喝酒,舟舟不喜欢喝酒,所以经常跟他抱怨。胡厚培深知,现在舟舟的演出几乎与艺术、音乐无关,“其实就是帮他们站台,舟舟毕竟还有一点明星效应”。
　　舟舟有兴致的时候,会自己听音乐,看表演,从而形成自己的一套指挥路子。缺乏乐理训练的舟舟,难免踩不准节拍。每次和新乐队合作,胡厚培都要事先沟通。舟舟起拍后,乐队就按照已经定下来的节奏往前走,不管舟舟。他会在重要的节点找到乐队。“一首曲子演奏下来,舟舟百分之八九十的地方都能踩到点。”
曾和刘德华同台月薪近5万
　　1999年,纪录片《舟舟的世界》获得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等多项大奖,舟舟开始走红。1999年1月14日晚上,胡厚培接到了时任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理事长刘小成的电话,邀请舟舟参加残联举办的新春晚会。1999年1月22日,演出在北京保利剧院开幕,舟舟被安排压轴演出。胡厚培原本担心舟舟演砸了,但没想到演出很成功。曲子结束后,在场的观众纷纷起立鼓掌。从那以后,舟舟就被冠以“天才指挥家”“音乐奇才”的称号。
　　舟舟曾和毛阿敏、刘德华、施瓦辛格等人同台演出,也曾和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赴美演出,演出在卡耐基音乐厅,与舟舟合作的是美国十大交响乐团之一的辛辛那提交响乐团。胡厚培自己做了一辈子低音提琴手,都没有机会在世界顶级音乐厅演出,而他的智商只有30的儿子却做到了。在胡厚培眼中,这是舟舟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舟舟的成名让家庭的贫困迅速好转。此前,舟舟的母亲患有乳腺癌,一直舍不得花钱治疗。舟舟演出挣的钱,不仅足够给母亲化疗治病,还能给家里买新房和车。当时舟舟一场演出费最高达5万元,他还曾以月薪4.8万元与武汉一家乐团签约——这是他达到的最高身价。
被拉上“相亲节目”
　　2006年5月26日,舟舟的母亲张惠琴去世了。巅峰期之后舟舟获得的演出机会也越来越少,此时武汉一位老板找到胡厚培,说要为舟舟成立“舟舟交响乐团”,开出4.8万元的月薪。胡厚培便让舟舟离开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
　　但“舟舟交响乐团”经营了两年时间就撑不下去了。2008年,胡厚培和“舟舟交响乐团”分道扬镳,他自己找来一个60人的乐队,帮舟舟联系演出。但没想到当年就遭遇滑铁卢。胡厚培说,有一次,他带着60人的乐队到延边演出,结果车辆着火,演出取消,光这一趟他就损失了20万元。
　　2013年,舟舟走穴的收入急剧减少,乐团实在无以为继,胡厚培便带着舟舟来到北京一家民间艺术团。“在这里,舟舟的演出条件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差的,他们请不起乐队,甚至让舟舟听CD机,对着空气比划指挥棒排练,还让舟舟表演‘小苹果’。”向来在艺术上对儿子要求严格的胡厚培感觉这是对儿子极大的伤害。“说实在的,真的是掉价。”他长叹一声说。
　　更让胡厚培感到生气的是艺术团对他的欺骗。有一次,艺术团为了拉拢舟舟,私下曾让他拍摄过相亲的节目,还介绍了一个女孩和舟舟“谈情说爱”。
　　这让他异常愤怒。在他看来,艺术团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拉拢舟舟,把他当做摇钱树。几经考虑,他决定带着舟舟离开,开启了深圳之旅。
78岁老父成儿子专职“保姆”
　　初到深圳,舟舟很不快乐,经历过“高光时刻”的他已经习惯了舞台,享受表演带给他的掌声。每天躲在房间玩微信游戏“跳一跳”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胡厚培毫不讳言,现在舟舟已经处于人生的低谷。
　　他所在的深圳这家艺术团位置非常偏僻,周围都是低矮的厂房,距离最近的地铁口有几公里,附近也没有商场、电影院,舟舟唯一的乐趣就是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对于40岁的舟舟而言,指挥交响乐队这件事,远没有有人陪他玩那么重要。舟舟是团里的开心果,和很多残疾艺人都是好朋友,大家对他也很照顾。“舟舟虽然有智力残疾,但却很豪爽。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艺术团的一位残艺人告诉记者,舟舟爱喝雪碧、可乐,吃鸡腿,你给他买了,那他下次有吃的也会记得你。
　　但胡厚培却有一种危机感。78岁的他虽然身体硬朗,自信还能“有质量地”照顾舟舟5年,“但5年后就不好说了。”5年后,他相信舟舟的妹妹会承担起责任。胡厚培心里对女儿有愧,所以把退休工资、房子都留给她,希望能减轻她的负担。“女儿出生时我就和她说了,你是为了照顾你哥哥而出生的,尽管这对她有些不公平。”说起这些,胡厚培的眼圈有些发红。
　　如今,胡厚培每天想的,就是如何为儿子多争取到一些演出的机会。“签约时,艺术团说每年会给20万元,也就是1个季度5万元,但从去年第三季度开始,已经没有给钱了。好在之前他还有一些积蓄。”就在记者采访时,胡厚培又接到一个演出邀约电话,希望舟舟参加6月的演出。
期待儿子迎来第二春
　　胡厚培是一个开朗乐观的人,最近几年,一直有人建议胡厚培借着舟舟的名气做募捐,但都被他拒绝。“再穷我也不会向别人伸手。”
　　胡厚培说,他心里并非不清楚舟舟不是天才指挥家,只是在当时那种背景下,大家突然对一个智障人士表现出的卓越才能惊叹不已,鲜花、掌声、赞誉扑面而来,他曾想说几句清醒的话,然而这种声音在当时却很微弱。
　　但胡厚培同样反对把舟舟说的一无是处。他说,虽然舟舟不是天才指挥家,但他还是有一定的音乐天分,有很好的乐感,他的演出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能够让台下的观众感受到他的激情。
　　对比昔日的荣光,尽管有些失落,但胡厚培还是对舟舟所取得的成绩感到振奋和自豪。他期待着舟舟能在深圳迎来事业的第二春。“舟舟这个月在上海有演出,下个月在江西等地也有演出。我们未来三五年应该都会在深圳发展。”　　
据《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