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抑郁的围城

近报 新闻    时间:2016年09月23日    来源:近报


  制图 王宁

聚焦抑郁症
  众所周知的是,抑郁症能治,而且能治好。
  但是,如何走出这让人痛苦不堪的围墙,却是个非常大的难题。
  在抑郁症患者心中有两股力量,而这两者的交织与斗争,才是作为患者最大的痛苦:一个拉一个推;推的力量胜利了,终点就是死亡,拉的力量胜利了,就能走出深渊。
  在从事诊疗的专业人士来看,神经递质五羟色胺浓度降低是发病的生理基础,只有坚持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的双重功效,才能最终降服抑郁症。

□记者 张炜伟
  比抑郁更可怕的标签
  “你抑郁了吗?”在知名主持人崔永元公布自己患抑郁症并且痊愈之后,这句调侃一度风靡。勇敢如小崔敢于直面抑郁,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容易。
  淄博的陈先生病发两次,但是除了自己的妻子,没有人知道他患有抑郁症。“怕别人指指点点。”他的想法代表了很多患者的心声。
  已经位居处级的赵先生在得知荣升的时候给张馨发了一条短信报喜,他脖子上自杀的伤疤仍在,但绝不会向同事和朋友承认自己是抑郁症患者,“那等于断了自己的前途”。
  抑郁症让患者背负了沉重的心理压力,但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抑郁症和其他的疾病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一定的自愈性,尤其是季节性的抑郁症。”山东省精神卫生中心主任医师王松波说。
  “抑郁症只是一个诊断标签,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这是包括王松波和张馨在内的医生都熟知的一种观点。
  “抑郁”本身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它有着生理和心理的基础,抑郁情绪、抑郁状态在很多人身上一直都存在。“抑郁症是个综合症,并不是同质的,它是异质的。”王松波认为。但自从美国学界创造了“抑郁症”这个名词,精神类疾病的标签让不少人产生病耻感。
  抑郁症常被称为“心灵感冒”,这是让患者视抑郁症为类似于躯体疾病,消除病耻感的方法之一。但其实它更像“心灵高血压”,“感冒”治愈后可以立即停药,但抑郁症却属于一种慢性的、复发性的疾病。“不过,它治疗难度不大,临床可以治愈。”王松波说。
好治又难治的抑郁
  张馨说,许多患者寻求专业人士帮助的时候症状已经很严重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普遍缺乏对心理卫生的正确认知。
  张馨的一位咨询者王先生被家人送来时,脖子上的刀伤还没有愈合。王先生是政府机关的公务人员,为家中独子,从小被家人宠到大,求学、找工作也一直很顺利,但是却在工作后碰了壁,总感觉自己不受领导重视,偏偏此时身体又患上了难以治愈的慢性病,多年来积压的负面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我觉得很痛心,自杀之前他其实已经有很多抑郁症的表现了,但是他和家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张馨说,“如果能早一些治疗,其实抑郁症很容易治好。”
  有的人认为,抑郁症病人没有求生欲望,所以才会选择自杀。但实际上,他们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抑郁症患者不是想死,是想跳出来,但却没有办法。”张馨说,还有一些人是想求助、想治疗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有的是不知道自己是抑郁症,有的是知道但不知道怎么办,还有的是不想治疗,甚至觉得治不好。”
  对于抑郁症这种疾病来说,神经递质五羟色胺浓度降低是发病的生理基础。“这种生理情况会影响心理表现,产生抑郁,进而出现躯体化症状。”王松波介绍说。所以只有药物和心理的双重功效,才能降服抑郁症。
  据王松波经验判断,患病人群中,接受治疗的仅有三分之一,其他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就医。在2014年世界心理治疗大会上,有专家指出,中国抑郁症患者达3000万人,但是仅有10%的人选择接受正规治疗,也因此酿成了不少悲剧。
  抑郁症能治,而且能治好。诊断抑郁症后,经过急性期治疗(6-12周)控制症状,巩固期治疗(4-6个月)达到临床痊愈,再经过维持期治疗后病情稳定,可缓慢减药直至终止治疗。“如果是首次病发,维持期治疗一般在一年;如果5年之内再次复发,维持期要延长到2-3年,如果复发三次以上,建议长期吃药。”王松波介绍说。所以抑郁症可以治好,有的情况也不必终生服药。
  不过,难治的一方面就相对复杂。人们对抑郁症的了解相当欠缺,一些患者因为躯体化症状去其他科室就诊导致耽误病情,或者复发过多次、病情时好时坏,有的到处求医服过多种抗抑郁药物,但效果仍不理想。“综合来看,误诊、不遵医嘱的治疗抵抗以及药物失敏是难治的主要原因。”多年的临床经验让王松波非常有信心,“病人的配合加上医生的努力,能治愈抑郁症。”
  让王松波更为无奈的是那些没有来接受治疗的人群,“他们不来就医,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药是治疗可靠方式
  “一旦被诊断为抑郁症,必须用药,再配合心理疏导。”张馨说。药是治疗抑郁症的可靠方式。但《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主编徐怀谦,因抑郁症到安定医院就诊,但他坚持不肯用药,2012年8月22日从六楼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用药,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刚开始服药的时候,陈先生对药物的副作用很敏感,“腿软、手抖、还有胃也不舒服”,他说。很多病人会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抗拒治疗,陈先生坚持了下来。
  临床上,王松波会遇到一些患者有诸多顾虑:考虑吃了药会不会变成痴呆?会不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副作用?但事实上,现在抗抑郁药物安全性非常高,即便出现一些副作用也是轻微的,医生会提前告知患者,这样在出现相应症状的时候患者不会害怕。“有的患者对副作用很敏感,可能同样的副作用对正常人就没什么影响。”
  这种对于药物的敏感,容易给患者带来麻烦,陈先生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2015年,经过两年时间的治疗,陈先生觉得自己的病情已经很稳定了,于是把药给停了。“谁知道一停药就开始失眠,一失眠我就知道又犯了,赶紧自己找药吃。”陈先生属于主动性强,一直都很配合治疗的患者,前两次都没有住院,自己在家就把身体给调理好了。
  今年放开二胎,陈先生和妻子决定再要一个宝宝,于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停药,没想到停药后变得非常敏感。月初进货的时候夫妻俩因为进西瓜还是进葡萄的事吵了起来,陈先生甚至气不过打了妻子一巴掌,还被妻子和姐姐激得撞了墙。对此,王松波是这样解释的:“病人治疗周期内停药就会变得承受力很差,很容易复发。”
  两次复发都是因为停药,陈先生表示:“以前不知道,以为症状没有了就可以停了。我以后不会再停药了,听医生的。”
逃避、接纳与共存
  我怎么会得了这种病?我今后怎么在班级里呆着?被别人知道了我还能找到男朋友吗?大学生小曹(化名)在诊断抑郁症后,曾经向张馨一连串发问。
  张馨明白,不是她不能接受自己患上抑郁症的现实,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接受并不容易。在大学里,有的学生被确诊为抑郁症,他们的父母无法理解,翻来覆去念叨:“这孩子一直很乖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这不是想不开,这是病。”到这时候,王松波都会强调。
  他们还是很难接受: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呢?会不会学习压力太大了?会不会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会不会……在北京大学临床心理学博士李松蔚看来,他们仍然在努力寻找一种非病理化的解释。如果他们的孩子也在场,通常会面露为难之色。因为这种解释,是把“得不得抑郁症”这回事变成了当事人可以主观做出的选择。某种意义上是把压力转嫁到那个痛苦的人身上:“你降低点对自己的要求呀……不就好了吗?”
  好像他们想好就能好起来一样。
  这个时候陈先生开朗的性格或许功不可没。他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之后,觉得“抑郁症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已经是二次复发,但仍然有信心痊愈。
  “在家里我每天都要去爬山、运动、喊山”,陈先生说,这是患抑郁症之后他最大的改变。第一次病愈出院后,有一段时间他有焦虑症状,一直吃药控制,通过一段时间有规律的运动,焦虑感完全消失了,运动以后“特别舒服,释放压力,不愉快的感觉通过这些方式发泄出来了。”“规律的生活方式可以帮助治疗。”王松波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