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里,孟非的表达欲几乎呈直线下降

近报 新闻    时间:2018年04月13日    来源:近报


  这些年里,孟非的表达欲几乎呈直线下降。“可能时间长了之后,就会厌倦在工作之外的渠道的表达。你会越来越不想发言。”他对我们说。
  工作中的表达,以他的描述,是功能化地“完成了主持人的职责”。“婚恋当中能碰到的那些事,你能想到的问题,说一年还说不完吗?那就两年,总也说完了。”而今年是他主持《非诚勿扰》的第九年,同时还新开了一档《新相亲时代》。
  什么叫主持人的职责?“要是依着我的性格,我不会说。但领导审片的时候会问啊,主持人在这里怎么不说话啊,主持人怎么没有表现太多啊,你看我有啊。”
  但他明明仍有表达欲望:在嘉宾多次体现出某种偏见、迷思、优越感,或者发言带有对他人的伤害,孟非基本都会发声。有家长反复强调家族智商优越、基因拔群的时候,他委婉提示了“如果我是一个男嘉宾”的感受;另一位家长不顾孩子意见强行配对的时候,他以旁观者的复盘分析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一位嘉宾先拒绝了另一位嘉宾,又提出可以从朋友做起的时候,他声色俱厉地批评了这种“近似于羞辱式的拒绝”——后来他对我们表示,这是录制里刺激到他的地方。
  哪怕大众看来是一个“江苏卫视给人介绍对象的”,但孟非的舞台表现,更接近于所谓人生导师,他所有的言论主题归纳起来,基本是:一个人如何更公允持平地对待自己,以及,更宽容善良地对待多样化的不同个体。
  相比自由恋爱,相亲带有直接的交易属性。在孟非看来,只要双方都能接受“先谈条件”,相亲这种形式就“没毛病”:“有那么多路通往婚姻,这就是其中一条,我们不排斥。”
  但他对“交易”中的行为规范,是有要求的:“哪怕是赤裸裸的条件交换,我觉得平等、尊重也不应该被违背,你买东西就算看不上,那也不需要说出来吧。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
  某期节目中某位嘉宾是个大美女。这位美女提了三个问题:如果开个酒吧你会支持我吗?我什么家务都不会做ok吗?我和你妈吵架的时候你帮谁?所有男嘉宾都给了她想要的答案,最后她挑了一人牵手。
  “我其实非常想说一段话,我觉得美貌和财富,都是一个人能拥有的稀缺资源,美貌不是罪过,财富也不是罪过——如果你的钱来得干净。但我不愿意看到一个人因为自己有资源就给别人压迫,你有多嚣张取决于你多有钱、多好看?”
  这段话孟非没有在台上说,“气氛不合适,刚牵了手,音乐又那么浪漫。”但事后他仍然坚持发挥了“公平秤”的作用,补录了VCR,用评论的方式,制衡了嘉宾的台上表现。
  对平等、尊重的格外强调,对恶意、欺骗的难以容忍,都来自于孟非的“过敏”体质。没考上大学、当了一阵印刷工人的底层经验,影响他更多的是心理感受。有时候他会被听起来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炸到,因为其中有他的“过敏源”。
  早年间《非诚勿扰》曾有女嘉宾谈论“安全感”,认为男性“要把人生规划真真正正做出来,告诉她你在做什么”。孟非听到后,做了一个假设:双方是恋人,自己如果在20多岁时告诉对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成为最优秀的主持人,会为此一直努力,女嘉宾会作何反应?“我会转身就走。”
  媒体以“发飙”形容孟非当时的反应:“你说我不上进,那我告诉你,我每天都在努力,为了我的目标奋斗,你为什么又不相信我了呢?你要一个男人给你一套房子,这个东西马上就能放在那儿,房产证马上就能给你看,这是个房子。而我告诉你,我在奋斗、在努力,这个东西是看不到的!”
  节目播出后他在微博道了歉,“在我这个年纪还会这样,真的挺惭愧”。
  “过敏”自然与年纪无关,但这些年,他还是在努力“脱敏”,例如,不再将自己的看法脱口而出,而是寻找更合适的落点;在自己的敏感和大众的观感中间设置缓冲带。
  观众看到的孟非很多时候面无表情站在主持台,但以他的描述,那时候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我在台上看着每一个人,听着每一句话,想这个人说话的背后有哪些问题,应不应该讨论,决定要不要说,马上说还是稍等说。”
  有时他会选择委婉地提醒。有次一个教授家庭几次强调自家基因后,他在台上建议他们考虑一下听话者的感受,“如果我是一个男生,女朋友的爸妈老强调基因的话,我会觉得难道两个人的感情还没有基因背后的繁殖重要吗?”
  第一次采访时,孟非刚从央视录完《欢乐中国人》回来。当时我们略感意外,毕竟,他是一个此前连续三年拒绝春晚邀约的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那种清高、孤傲的人,我就是个饮食男女,要挣钱,要养家,所有人的弱点我都有,懦弱、胆怯、卑微,我都有。我能做到的只是,不作恶、不附和、不为伍。”
   以避免冲突的习惯,他只有关闭尽可能多的接触渠道,最大程度地保持自我隔离。
  在一期相亲节目的录制中,可以看到弱势群体的被试探、被暴露,甚至每次农村家长说话时,配乐老师适时响起的唢呐声,都让坐在观众席的一些人如坐针毡。孟非忽然从窝着的沙发里坐正了。虽然记者只是描述了一种感受,并没有带着具体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总结,但他迅速地,有些严厉也有些嘲弄地进行了回应:“如果这都让您觉得残忍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的残忍,真的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和想象。按照您的思虑,是不是应该这么办节目:本科以下的在这里,本科以上的在那里;农村的在这里,城市的在那里;收入不到一万的在这里,类似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月挣300块钱的、身上散发着煤油、汽油味道的蓝领工人自动到这里来。这样是不是不残忍了?保护了大家的自尊心?但以您这么悲天悯人,有没有想过,您也是要俯下身去,才能听到声音的群众?我们都已经这么呵护着大家的感受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残酷,比这个舞台残酷100倍。”
  但他又说:“但是我知道,当这个社会还有人在提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世界还有最后的温情。”   叶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