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沦陷前后

近报 新闻    时间:2017年12月22日    来源:近报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者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12月13日,侵华日军野蛮侵入南京,制造了灭绝人性的南京大屠杀惨案,30万同胞惨遭杀戮。这一骇人听闻的反人类罪行,是人类历史上十分黑暗的一页,是中华民族永远的伤痛。

  守不守
  1937年8月,淞沪战役的序幕刚刚拉开,日军的20余架飞机就冲到了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的上空。第一枚炸弹在8月15日落下。光华门机场、中华路、雨花路、健康路、三山街……日机在南京闹市区上空来回低空扫射、投掷炸弹。许多南京人甚至来不及做出躲藏的反应,只是惊愕地望向天空,就失去了生命。一日之间,古都沦为火海。此后,防空警报时时响彻在南京上空。
  11月11日,上海市市长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上海沦陷,这意味着南京保卫战被提上日程。但当时在国民党高层中,南京是弃是守,意见不一,蒋介石也拿不定主意。蒋介石在他位于南京中山陵的官邸连续召开了三次高级幕僚军事会议。第三次会议在11月18日晚上召开。这一次蒋介石开门见山地说:“南京是我国的首都,又是国府所在地,经过十年缔造,为国际观瞻之所系,又为国父陵寝所在,断不能不战而退,拱手让敌,这样对国内外都说不过去,应当死守。”众人闻言,赶紧附和,守城决策一锤定音。
  蒋介石随即问道:“谁负责固守南京为好?”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蒋介石不得不激将道:“如果没有人守,我自己守。”此言之下,军委会执行部主任唐生智站出来表示:“委员长,若没有别人负责,我愿意勉为其难,我一定坚决死守,与南京城共存亡!”
  11月20日,唐生智正式出任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张贴布告,宣布戒严。南京进入战时状态。
走不走
  在唐生智走马上任的同一天,国民政府正式发表移驻重庆宣言:“凡有血气,无不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国民政府兹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本日移驻重庆,此后将以最广大之规模,从事更持久之战斗。”
  在蒋介石的一条条“部属”下,整个南京变成了搬家的世界。往日繁华的大行宫、花牌楼、太平路一带变得十分冷落,军政人员的家属逐渐疏散,国民党要人在陵园新村的公馆基本腾空。对于“部属”之外的普通民众来说,唯一的生机系在逃离南京的船票上。据介绍,当时一张船票比原价高出四五倍,辗转过手的黑市票甚至高出十数倍。
  蒋介石倒没有抢着搬走,而是忙于调兵遣将,布防南京。南京地区的主要作战部队起初仅有3个军,总体战斗力薄弱。淞沪会战后,撤退下来的残部陆续回到南京,成为守卫南京的补充力量。蒋介石又电令云南部队赶来参加保卫战,但是路途遥远,这支部队还在路上,南京就沦陷了。
  蒋介石的基本方针是“短期固守”,但真想固守一两个月,单从军事层面考虑,不仅需要中国方面指挥调度有方、三军用命,还得指望日本方面多犯错误,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蒋介石如此布防,实际上是把筹码压在了国际调停上。
求不求
  早在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就寄望“国际公理之判断”“一方则诉之国联,请其根据国联之盟约,为公正道义之处置,以保障‘世界和平’”,终致东三省迅速沦陷。此后华北危机日益深重,他仍希望依靠保障列强在华联合统治的《九国公约》来干涉、制约日本。
  但此时,美国仅选择对华予以道义上的支持,德国纳粹紧逼西欧,英国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对远东的中日战事毫无兴趣。11月在比利时召开的《九国公约》会议上,蒋介石抱以最大期望的美英两国,借口“不介入战争”,相继让蒋介石失望,苏联成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联也确实提供了支援。苏联的支援航空队第一次援华作战就是在南京,此外,苏联还支援了一些物资。然而,这些支援对于南京保卫战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无关大局。蒋介石真正期待的不是这些援助,而是苏联“仗义兴师”,大举对日出兵。12月5日,他等候已久的苏联回电终于发来,内容让他大失所望:时机未至,苏联不便对日出兵。当日,他在日记中不得不承认残酷的现实:“对史大林(编者按:即斯大林)覆电之研究,苏俄出兵已绝望。”
漫天飞舞的劝降书
  12月7日凌晨5时,在明故宫机场,蒋介石乘坐“美龄号”专机离开了被10万日军围困的南京城,飞往江西。
  12月8日,日本机械化部队在飞机的配合下占领了镇江炮台。大批日军向南京蜂拥而来。唐生智下令从外围阵地后撤,但守军移动时遭到日军尾随,日军直逼南京城,形成了对南京东、南、西三面的包围。南京守军只剩北面长江一条退路。
  12月9日早上,几架日军飞机从东南方向结队向南京飞来,南京城内瞬间响起了警报声、呼喊声。市民们仓促地躲进防空洞,但这一次,日军扔下的不是炸弹,而是漫天飞舞的劝降书:百万皇军,业已席卷江南,南京正处于包围之中。从整个战局大势来看,今后的战斗百害而无一利……本司令官代表日本,希望根据以下手续,与贵军和平地交接南京。——大日本总司令官松井石根
  劝降书上,还规定了中国军队代表与日军代表谈判投降的具体办法:对本劝告的答复安排在12月10日中午,地点在中山路句容道的警戒线上。贵军派司令官代表和本司令官代表在该地进行接收南京城所必要的协定的准备。如在指定的时间内未得到任何答复,我军断然开始进攻南京,杀个片甲不留!
  这些劝降信息,唐生智应该也看到了。9日晚上,为表守城之决心,他向守城部队下达了“卫参作字第36号”命令:本军目下占领复廓阵地为固守南京之最后战斗,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绝不许轻弃寸土,摇动全军,若有不遵守命令擅自后移者,定遵委座命令,按连坐法从严办理。随后,唐生智还下令将长江上的部分渡船销毁,并把第36师第106旅布置在通往长江渡口的挹江门,严防官兵从挹江门逃跑渡江,违者就地正法。
  12月10日上午11时40分,日本华中方面军副参谋长武藤章等4人抵达句容道,紧盯着中山门的门洞,等待中国军队代表举着白旗投降。可直到下午1时,他们一直没有见到中国军使的影子,只得离开。日军没想到,中方对劝降书不予理睬。“唐生智无理至极,非但在10日正午前没有任何回应,反而从10日晨起用猛烈的炮火攻击我军。”武藤章的这句话,激起了松井石根更大的怒火,他随即下令:“按计划,部队全线进攻,一直打到长江边上!”  
  10日下午,日军开始向雨花台、光华门、中华门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他们先派地面炮兵全力轰击,再用飞机轰炸辅助,随后步兵出击,南京一战已呈破釜沉舟之势。
一场血战
  南京城墙厚10米左右,一般的山炮无法击破,日军首先向地形上比较容易进攻的光华门发动攻击。守卫光华门的是教导总队。日军几次夺下光华门,又被教导总队发动反攻夺回。
  “那是我经历的最激烈的战斗了,阵地上都是飞土、子弹、炮火,飞机一遍遍飞过,就像地震了一样,我的眼睛根本睁不开。”12月10日,教导总队排长程云带着二三十个士兵驻守在这里。“日军先用飞机轰炸,再用迫击炮打,最后坦克也冲了过来,日军很快就冲进了城门。”这时,教导总队把大量汽油浇到城门上,点上火,霎时浓烟滚滚。火海未熄时,2团团长谢成瑞率领一排战士突然把城门打开,十几挺机关枪同时开火。门洞中的日军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击毙,光华门阵地再次守住了。
  血色的黄昏来临,滚滚硝烟使得天空愈加昏暗,日军开始猛烈进攻雨花台、中华门等阵地。在中华门驻守的是孙元良中将率领的第88师其中一旅,他们面对的是日本陆军中将谷寿夫的第6师团。谷寿夫的凶残在两军中无人不晓,他带着4条狼狗站在中华门对面,要求下属必须在黄昏前攻占中华门,否则他们都会成为狼狗的盘中餐。
  第51师306团团长邱维达带队跑到中华门支援时,发现88师并没有重型武器。他回忆说:“我听到孙元良嗓子都喊哑了,他满脸的泪水、汗水混在一起。我的心沉重起来,一切不用他交代我就明白,我先用一个营堵住城门,不让后续的敌人进城,再用一个营与敌人拼刺刀。双方都踩着尸体拼杀,就连双方的伤员都躺在地上翻滚厮打,他们用手互相拉扯着对方伤口,尽管无力呻吟,但他们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滑腻腻的血地上扭打着。”最终他们把攻入城门的敌军全部消灭,而守军同样死伤惨重。
  12日这一天,日军在中华门七进七出,中国守军战斗到最后一刻。
更大的灾难
  12月12日下午,仍在坚守光华门阵地的程云,突然接到一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命令——撤退令。受了伤的他,没有找到连长,于是脱下军服,拆散自己的枪扔进莫愁湖,一瘸一拐地顺着护城河往家的方向走去。
  撤退令是哪来的?最早的消息是11日中午,蒋介石让顾祝同转告唐生智关于撤退的命令,命唐生智当晚渡江北上,守军相机突围,但唐生智没有同意。11日晚上,蒋介石亲自给唐生智发了电报:“如情势不能久守时,可相机撤退,以图后策。”到了12日下午4时,唐生智终于传达了撤退令。
  但此时,战斗并没有完全结束,除雨花台失守、中华门形势危急外,其他阵地并没有完全丢失。更糟糕的是,部分失去了指挥系统的部队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南京城到底丢没丢?其他阵地到底还在不在?撤退令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片混乱。有些部队接到的是含糊不清的撤退命令。12日晚上7点,邱维达接到师长的电话,称“部队完成任务后,应当相机撤退,浦口以北为撤退方向”。而对他来说,情况极为不妙:“我军正与敌军胶着,如何后撤?在包围状态下哪里是后方?”
  此时的长江,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撤退的部队几乎全部涌向城北下关码头,力图渡江北撤。南京的市民也在向下关奔逃。挹江门于是成了“逃生之门”。可是驻守挹江门的官兵并未收到撤退令,他们只有此前“谁跑枪毙谁”的军令,于是就向撤退的部队开了枪。挹江门洞里,被打死的、踩踏致死的不计其数。
  那些勉强挤出挹江门的人,到了长江边才发现,一场更大的灾难正等着他们。9日那天,为表“背水一战”决心的唐生智几乎撤走了江上的全部船只。眼见渡江无望,一时间军民乱作一团,哀嚎一片。许多官兵各处找船,有些甚至拆取店户门板制造木筏。大家争着上船上木筏,上不去的把住船沿不放,却被人砍掉了手指,断指落在舱中,人随江水漂去。有些船载了太多的人,没驶出多远就翻了。有些人甚至蹲在木盆、门板上渡江。江面上人头点点,江岸边浮尸具具。
  即使有些渡船驶过江心,对岸浦口的守军又开枪了,渡船只能在江心团团转。因为此前唐生智曾让第一军军长胡宗南派兵驻守浦口,不准南京的人员擅自过江。此时,撤退令还没有传给浦口的守兵。
  12日晚,唐生智同三四百名卫戍部长官乘坐一艘早已准备好的船到达浦口。他们一行人想到滁州,但遭到日军伏击,因此改奔扬州。唐生智身体不适,行路困难,他的随从副官只觅得一辆板车,车上还有牛粪。唐生智见了说:“这辆车如何可以坐?”拒不上车。又走了几里路,他委实走不动了,只好上了那辆板车,感叹道:“我带兵二十年,大小百余战,从未有今日之狼狈。”
  那夜,离开浦口的卫戍部长官们回望南京,只见城中火光冲天,部分阵地上光亮如同白昼,数架日机在南京、浦口、乌龙山上空盘旋,枪声、炮声、炸弹声此起彼伏。
  此时,身在庐山的蒋介石写下了忧心忡忡的日记:“南京唐孟潇(唐生智)处已无人接电话,敌已过江占领江浦,则南京恐已不守乎。”
据《国家人文历史》